二七(1 / 2)

目送老师被押上了马车,他们在前面走,方叩便策马在后面跟随,直到天色已晚,漫天尘沙散去,面前出现一左一右镇着两只铜狻猊,便知道这是到了天牢的大门。

他脑子里嗡嗡的,心烦意乱,预感不妙,就看见老师被两个凤鸣卫押下马车,自己也急忙下马,要跟着他进去,却被门卫拦住,两把长刀横在他面前。

那卫将肃然道:“天牢重地,不得擅闯。”

方叩本来还强撑着镇定,一开口,又忍不住染上了哭腔,鼻子发酸,喉头一哽:“二位大哥,你们就让我进去吧……我什么也不做,就,就看看老师……”抬袖抹了把脸,从袖子里拿出两锭二两的纹银,想要他们行个方便,那二人却唰地抽出刀刃,十分铁面无私。

方叩讪讪地收回银子,只得另谋出路,转过身,望着那森严如铁桶的四方天牢,一步三回头,擦干眼泪,回去火速取了衣箱里的东西,将那名单与公文背下来,包裹得严严实实,贴身携带着,他那屋子是翰林院的人一块住的,四下里都有人走动,他在柜子里塞了五根蜡烛,三长两短,又用指甲在上面刻了几条痕迹,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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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规矩在翰林院点卯的时候,那掌事板着脸道:你在外面也玩够了,该要做正事了。

谁知他一进门,就像酽墨滴进清水,把整个屋子的人都给染黑了,那些共事的人目光躲躲闪闪,向来与他要好的庄太义也有些冷淡。

何公的关门弟子,多少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更何况方思圜为人温厚,他们也乐意与他亲近一些,今日却格外不同,一个个像避瘟似的,仿佛方叩周遭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他说什么做什么,与别人都毫无干系。

到了用晚饭时,气氛凝肃,方叩坐在桌边,人家就端着碗走开了,哗地一下子,他从一个人,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怪物,只因为他是何斯至的学生,与他多说两个字,恐怕就要遭人起疑。

方叩也不管这些人,自己做自己的事,到了黄昏时候,他收拾了东西,从廊下走过,日影狭长,万籁俱寂,忽然间看见一个人从角落里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原来是庄太义。

“何事?”方叩道。

庄太义沉默了良久,对他说:“思圜,何公入狱之后,谁敢理你?我也自有我的苦处。”

方叩点点头:“我明白,但求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说罢,也不管他,径直与他擦肩而过,自己出了宫,骑马去老师的家里,天色渐暗,一路上隐隐的有几声犬吠,他下马去,伸手敲了门,没有人应,便绕过大门,撑着墙翻了进去,正落在后院中。

方叩站定,就着月光看去,何府入目狼藉不堪,往日虽然也不见风光,却也无处不齐整熨帖,此刻却是格外破败:一爿柴门倒在地上,檐角的灯笼被打碎,琉璃的尖角像一弯小船,在月下盛满了莹莹的光亮,苗圃里的花木被连根拔起,全折断了,带着泥土散落满地,如病死的美人。方叩蹲下身去,把这些枯死的花抱起来,用花锄做了一个冢,通通埋葬了进去。

他不是惜花,只是怜那爱花的人。

姣儿听见动静,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小小的身子在冷风中颤抖,双手里拿了沉甸甸的柴刀,壮着胆子,大声道:“你、你是谁!我有刀子……你敢来,我……我就砍死你!”

方叩蹲下来,道:“姣儿,我是思圜哥哥,你不要怕,过来。”

就着月色,姣儿看清楚是他,这才放下柴刀,呼吸急促,眼泪漫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思圜哥哥……爹爹去哪儿了?好多人来,翻家里的东西,姣儿好害怕……”

“你爹很好,只是现在有事要忙,派这些人来搬东西,忙完了,就来找你。”方叩哪里会应付孩子,只能撒了个谎,胡乱宽慰几句,又问道:“先别哭,你家的下人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走了……只有马大娘管我。”

马大娘,便是何家洗衣的仆妇。

“你告诉我,有没有人进过这件屋子?”方叩说的,是老师的书房。

姣儿知道爹爹没有大碍,才稍稍地放下心来,犯了错似的绞着衣角,低头讷讷道:“他们要闯进来,姣儿拦不住……”

方叩皱眉,站起身,推门去翻找抽屉里的章子,那书房里更是满地书册、公文,没有下脚的地方,他翻找了半天,心都凉了,没有找到老师的印鉴。

“思圜哥哥,你在找什么?”姣儿不解地问。

“我在找,老师的钤印……”

姣儿听不懂,疑惑道:“什么是……钤……印?”

“就是你的戳戳。”

这下,她立刻听懂了,告诉他:“我拿去玩了呀,你要戳戳,这就给你。”姣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翻找了一会儿,一溜小跑就来了,小手里捧着好几个章子,举着献给他。

估计那些抄家的人,料想姣儿是个孩子,所以放过了,方叩简直是大松了一口气,用衣服兜着几个章子,对姣儿道:“你这里不要住了,我带你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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