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2)
元璧嗓音变得轻柔,此刻谢冰柔在他心里已自是不同:“三年前我被派去轮戍边塞,本来不过是朝中年青将领例行历练,却恰逢边塞生乱,我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反倒染了一个恶疾。”
那本是元璧一个软弱的秘密,他却愿意跟谢冰柔说一说。
他本京中贵胄,有心立下功业,彼时还指望论戍之际可以有所展示。可他这样的贵胄公子上了战场,哪怕日常武技娴熟,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去时他心中有韬略,且知晓大胤冶铁之术远胜蛮族。若论兵器之利,这些犯边的蛮夷是远远不及的。
可他却输了,那一战他捡回一条命,却折了一条腿,躺了三个月才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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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元璧腿伤痊愈, 可心里的伤却没那般容易好。
他生了病,病得还很重。这些丑陋的失败被元璧掩藏于最深处,可如今他却是对谢冰柔娓娓道来。因为他第一眼看到谢冰柔时,就觉得这位谢五娘子很特别。
于是到了现在, 元璧便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谢冰柔当然很是错愕, 因为她从来未曾听说过这些。她忍不住问:“可冰柔从未听过这桩败绩。”
于是元璧笑容里也不觉添了几分涩意, 他缓缓说道:“那些犯边蛮人不过是些野蛮粗鄙之人,论兵甲之精, 制器之巧,如何能与大胤相比?凡战者, 拼的无非是粮草和军备, 那些犯边的蛮夷如何能赢?”
“大胤并没有输, 边关战事里也并没有这么一桩败绩。输的不是大胤,只是我罢了。后来姑母为护我名声,也是替我掩了这件事, 还使我薄薄有些功劳。可有些事情别人不知晓,我却会记得清清楚楚。”
他会记得戈壁烈日炎炎,可入夜却寒冷刺骨。自己被困于荒漠之中,断骨处因为缺医少药散发出一股子的恶臭。
元璧素来爱洁净,喜熏香, 却嗅到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开始腐烂的味道。接着他便发现恶臭的根源, 察觉自己伤口生出蛆虫,他强忍痛楚将之一只只挑出去, 几近昏厥, 生不如死。
可他偏偏还活着, 一如置身于炼狱当中,受水火之刑, 不得超生。
有时他甚至举起匕首,对准自己咽喉,想要这么刺下去,以此结束自己的痛苦。可待他回过神来,终究不觉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他终究并不愿意去死的。
在京城忧郁的岁月里,元璧也曾动过人生好生无趣的念头,包括现在也是如此。可到了生死关头,不知怎的,他竟又不想死了。也许人就是如此,想活不过是一种本能。
那时炼狱上空,有苍鹰盘旋,那些鹰凝视着元璧,大约捉摸着元璧什么时候会脱力,然后它便可以开始啄食。
可实则苍鹰试探扑击之时,反倒被元璧一鞭子抽晕。他无力烹饪熟食,便急不可耐的将那苍鹰生吞活剥,茹毛饮血。
那时候的他,也绝没有在京中衣袂熏香的翩翩风范,只像个最粗鄙的野人。
原来在生存跟前,自己也不过如此。
这些可怕的遭遇都化作元璧的腿疼,对他日日折磨,渐成心魔。
那段日子里,他的忍耐终于等来了转机,因为他毕竟没有死,且等来了救援。
元璧的运气也很不错,他后来顺利接骨,恢复得也不错。大夫说他运气很好,至少走路不会有什么异态。
可他身子养好了,心却是伤了。他的腿没有毛病,可心却出了毛病。
这是一些可耻的事情,元璧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晓。
可到了如今,元璧却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他不能告诉谢冰柔关于贺彩枝的事,却能告诉谢冰柔自己的事。
那些事并不怎么光彩,元璧却愿意说给谢冰柔听。
他眼眶微微发红,面颊上浮起了一缕难以言喻的伤感,然后元璧说道:“五娘子,我只不过是个既可笑,又懦弱的人。”
谢冰柔想了想,轻轻说道:“元公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不必再去多想。”
她嗓音里透出了一缕柔意,也许谢冰柔也想到了自己的曾经。那时在川中之地,谢冰柔受了惊吓,她亦是整整三年未曾验尸。
元璧低低说道:“除了你,我并不愿意给谁多讲。”
有些事情,有些人是难以去理解的。
就好似昭华公主知晓一些内情,于是便总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元璧。
年轻的公主眼睛里总透出几分惋惜,却不知对于某些男子而言,那反倒是一种讥讽。更何况昭华公主内心深处是轻视她这个义兄的,最危险时候,却指望卫玄能护住她。
不过如今昭华公主并不重要,元璧现在眼里只有谢冰柔。
他见着五娘子入京,如今五娘子却偏要跟他说出京。
元璧是不会允许的。
谢冰柔能到哪里去?自己无论使出什么手段,必然要将谢冰柔给留下来。
那念头在元璧心里升起,接着元璧就要将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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