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浴中谈话(1 / 2)

「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护好自己,哪怕是您。」

驯养的奴隶说出这样近乎挑衅的话,黎川也是第一次遇到。会提出这种观点的奴隶本身就不多——大多数奴隶和主人的地位都是云泥之别,严苛的调教也让奴隶不敢说出这样失敬的话语。但另一方面,零所说的,的确是事实。且不论这座岛看似置身风暴之外,实则随时可作断尾的尴尬处境,光是自己在岛外有一个对自己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兄弟,就足够让一般人寝食难安。

黎川侧过头,不甚用心地将唇贴上了零的唇,轻轻蹭了蹭。

虽说是第一次遇到,回答的方式却也早已被教导过——那还是黎川十六岁的时候,负责传授给他调教技巧的金牌调教师特意给他开的小灶——这座岛运行了三十年,种种调教技巧都已被不断总结出来又反复验证,大部分运用起来并不难。只是此刻黎川突然懒怠了。那些教科书般的回答对眼前的奴隶未必有用,也不是黎川真实的想法。所以他吻过零,只凭心情地回应道:「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如何。 你觉得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是基于理性的判断,我不会质疑。只是你的结论下得太早——你来到我身边的时间太短,对我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而信任的建立是需要过程的。」黎川用手随意拨起浴池的水,让温暖的水划过零暴露在空气中的湿润肩头,「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你大可以好好观察一段时间,再来判断我究竟是不是值得你交付身心的主人。」

「并不是这个意思。」零回答得很快,「零……并非不信任您,只是不想——将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转嫁到您的身上。」

「责任?」

「作为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零说得平静但坚定,「确实,零……生在岛上,自小被当做奴隶对待,无论财富、地位还是做人的尊严都无法理直气壮地拥有。但即使如此,零也不想——像寄生虫一样,依靠着您而活。」

「既然如此——你想要怎么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黎川静静地看着他。有过一夜坦诚,黎川知道这个奴隶曾经在林那里见识过不少东西,不管是文学艺术还是影视歌曲,林总偏好那些有启发性的作品,因此零偶尔说出两句哲学意味的话语来,黎川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样学样到底容易,理解和贯彻却是另一回事,其间的鸿沟有若天壤之别。

「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拒绝自己想要拒绝的,争取自己想要争取的……最重要的是,想要什么,由自己来决定。」

黎川笑起来。他放开零,起身走出浴池,自行取了浴衣披在了身上。

「说到底,你也只是想要随心所欲地生活而已。真是任性的说法。」黎川说,「我以为你聪明却诚实,原来也懂得装腔作势。」

「真正装腔作势的,难道不是调教师吗?」零反问,「自己并不坚强,却一定要在奴隶面前摆出全知全能的姿态,一刻也不能松懈,难道不会觉得疲惫吗?明明彼此独立地生活,大家都会更加轻松。」

黎川莞尔。

「事实上,我很高兴你今天能这样坦白地告诉我你的想法。」黎川拿起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如你所说,调教师也是人,会有不够坚强的一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奴隶面前是故作强势。在主奴关系里,支配与服从带来的并非消耗,而是释放与恢复;调教师通过控制奴隶来积蓄能量,奴隶也通过彻底的服从来得到内心的平静。」黎川说着不自觉笑着摇了摇头,他做调教师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奴隶说这样基础的概念,「我知道林给你看过一些书,或许也和你说过一些话,让你向往自由的生活和普世的道德观,这本身没有问题。但如果你用这样的标准来非黑即白地评价所有事物,就会暴露出自己的幼稚。」走到浴池旁边,黎川伸出手,把零从浴池里拉起来,给他披上浴衣,「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需要依靠掌控他人来获得活着的意义,另一些人则只有在被掌控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强行要求他们彼此独立地活着,只会让双方都感到痛苦。」

零几乎不眨眼地看着黎川。

「或许你知道——我和你一样,从小生活在这座岛上,从十四岁开始就被当做调教师训练。我的确有过你所说的虚张声势的时候,也曾妄想过自己能够出生在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拥有普通人的生活。但回过头来看,我并不怨恨,甚至感谢这样的命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确是那些人中的一个。」黎川用毛巾包住了零的后脑,粗粗拭干了滴水的头发后,又用尚且干燥的部分一缕一缕细细擦拭着零的头发,宛如在雕琢一件艺术品一样,「黎白第一次向我提出那个方案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比起家族斗争,或是潜在的性命之忧,我更在意的,是你们。训诫或是保护你们都是我作为作为主人的乐趣,我并不想失去它。」黎川说着,「你或许知道,其实我很喜欢林——是你眼中的「爱情」的那种喜欢。但你应该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追求他的。」

零抬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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