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理理我嘛”(8 / 11)

金玉楼在这一条淮北路上便站稳了脚跟,难逢敌手。

九衢三市,软红香土谓之川府;流光溢彩,锦绸飘摇谓之金玉楼。正是如此解释的。

只不过——

周咸宁漫不经心听着周围茶客的交谈,这金玉楼掌柜的发迹似乎并不单得益于金玉楼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还在于这儿的顶梁柱。

三岁学戏,八岁登台,十三岁开始正式独挑大梁,成了川府炙手可热的名角儿。早期本来是被奔着刀马旦培养的,后来,班子师傅发现,这小子端的竟是大青衣的派头,便顺着他改了戏路了。

青衣难得。身上功夫稳扎稳打得靠从小练功调教出来,腔嗓周正是最基本,气韵合不合适得浑然看天赋,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最主要的,是得对戏有一番体味感应,才能演出个中滋味的含情眉目来。

这位大青衣名字中也有个玉字。据说金掌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意了他,乍眼一看,相貌正条儿顺,十分合意,又看了他身契上的八字,天生就是旺金命,连连叫好,便断然买下了他,给他取了个响亮艺名。果然,这青衣名声卖座,功夫拿人,场场满堂彩,回回让金掌柜挣得盆满钵满,好不自在。自此,金玉楼便有了一条戏台子上的顶梁柱,也是常驻金粉堆砌亭台楼阁中的精致摇钱树。

人模样貌美,唱腔优美,活灵活现一只腔调婉转、奢姿曼妙的靛颏。不禁有许多达官贵人对他起了心思,动了念头。

据说这位大青衣是个中庸。多少人为其一掷千金,多少人想要与其春宵一度,又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跟掌柜的笼络关系,甚至想要为其赎身,将他娶回家做偏房姨太太。可是这么多年,从他初来乍到金玉楼已然七年有余,以至于这位名角已经到了双十年华,也没见得有哪位中庸或是坤泽有幸能来领他回府,抱得美人归。

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难道这大青衣留恋戏台,不疯魔不成活,甘愿为戏一生不嫁不娶?可谁都知,这一行干的是青春饭,多亏了前十几年的功夫和那精致脸蛋柔顺身段,这么多年才会一直有金主票友常驻打赏,若是年老色衰,就算唱腔保养得宜,恐怕后半生也难得归宿,更何谈保全自身,不被弃之如履,免于飘蓬伶仃呢?不如趁着青春还在,赶紧找个归宿,寻个下家,何患后世孤苦之虞?可是这位角儿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有一种说法,说是掌柜的故意攥着他的卖身契不撒手,还想在他身上多捞些油水,于是任凭如何也暗中抱着这棵摇钱树不放。不过金大掌柜曾辟过谣,绝无此事,她也希望玉老板能觅得良配、寻到归宿。

还有一说法是,这位角儿的眼界太高。

对方若是商贾之家,不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显贵,不嫁;对方若是几代翰林的没落贵族,家底还算殷实,但家资没到川府数一数二的地步,也不嫁。

先看家世,再看个人。长得不够合眼缘,不嫁眼缘是个很玄妙的东西,照他的话说“太美的会招花惹草,太丑的有碍观瞻”,所以很难评;性格不对头“太老实的不够火候,太狡黠的油嘴滑舌,太木讷的缺乏情趣,太风趣的不切实际”出自其语录,也不嫁。

而且,这位角儿明明作为一名中庸,良人也明明可心仪坤泽,可人家偏偏公开声明了,他就好乾元这一口,中庸的话,除非条件非常出挑,勉勉强强也还可以,但就是不能是坤泽。不知是天性本就如此,还是只是为了随风尚跟时髦搞外国性别歧视的那一套,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结果显然,川府不知有多少世家名门待字怀春中的坤泽小姐少爷们深知无望、暗自神伤,在闺阁中哭红了眼睛,在长夜中浸透了枕巾,咬着牙,跺着脚,死去活来地低低哭嚎一声“馨棠误我”,让多少少男少女哭碎了萌动心肝。

后来,这位当事名伶曾公开发表声明,表示:自己的人生大事自己负责,对他是如此,对旁人也是如此。而且,他对其他人并不负有任何直接责任。

不过各家中正捏着把汗的长辈们倒是松了口气。自家坤泽后人总不会像是电影里那种桥段一般,偷偷被这戏子拐跑,做出一些个私会私奔私定终身之类离经叛道的事来,传出去败坏门风了,倒是可喜可贺。

虽说他名头大名气响,可戏子终究是不入眼的下九流。徒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徒有丰厚钱财又有什么用?传出去照样是让人瞧不起。说到底,他也只不过就是个下层害癔症的幻想对象,上层无趣时的解闷玩意儿罢了,谁家父母愿意将正经孩子委身于他呢。

就算是那些乾元,也并非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其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踏踏实实过日子,无非是古往今来救风尘的优良传统和坤泽气概阳刚之气使然,将解救其于水火之中作为身为乾元的首要任务和历史使命,从而前仆后继、奋不顾身,说到内里因由缘故,其实都心知肚明。

然而救美之人浪如潮涌。可是众多嘉宾们一到沙滩上,便遗憾离场,求欢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只因这中庸名角儿的最后一个条件,即是以正房身份过门,其余身份,如姨太太偏房之类,便敬谢不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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